一位中年人殷勤迎了上来,也不知他究竟是掌柜打扮的跑堂还是身兼跑堂职务的掌柜,面上仿佛开了一朵鲜花般灿烂。
无得张了张口,正要说话之时,忽听客栈二楼传来“吱呀”一声响,接着便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自二楼拐角处走来,一双不亚于任何男儿的英气双目,正隔着楼梯遥遥看向无得。
无得目光微闪,只觉得似在何处见过这女子。
心念电转之间,无得终于想起这女子的身份,心里登时“咯噔”一声响——这女子不是别人,竟是那“四雕”之首的贺兰乌娅!
事实上,无得与贺兰乌娅从未打过照面,但夏逸却在京城见过这女子一面,之后又凭借自己的印象将其容貌与体态告知了王佳杰。
王佳杰曾在六扇门潜伏数载,早已锻炼出根据他人口述画出疑犯模样的本事。
是以,贺兰乌娅的容貌早已为“凛夜”众人所知。
——该说不说,阿杰的作画本事还真是不错,竟可凭借一幅画还原这女子的八分真容!
——他明明有这样的手艺,为什么还要去当贼?
无得不合时宜地想着,随即心念再转,想不通这女人怎会出现在此地。
——这恶女不是大单于的智囊么?
——她不在邺城待着,跑到此地做什么?
正在无得满腹狐疑之时,贺兰乌娅已迈着缓慢的脚步自楼梯上走下,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见状,无得顿时舒了一口气——对了……这恶女从未见过我,我又怕她作甚?
话是如此,无得却不敢于此时退出客栈。
贺兰乌娅是何等精明可怕的人物,他早已从傅潇口中得知,他只担心自己若是表现稍有差池,便要被这恶女看出破绽。
他定了定神,便将手中的马鞭递于掌柜手中,漫声道:“住店,一间房。”
“好嘞!”
掌柜兴冲冲地跑回柜前,取下一块客牌之后,又飞似的赶回无得面前,客气满满地散入他的手中,一边笑道:“客官可来的正是时候,小店今日也只剩下这丁字号了!
来,客官这边请,待小的为您引路!”
“不必,你这客房门前难道没有门牌么?还是你当本大爷不识字?”
无得厉声拒绝了掌柜带路的好意,只交代了一句要照看好他的马匹,便拂袖走向楼梯。
恰在此时,贺兰乌娅也已行至一楼,正与无得迎面相遇。
此时,恐怕只有无得自己才知道他的心跳究竟有多快,但他面上却是一片淡然,好似完全没有看到贺兰乌娅,只是哼着小曲踏上楼梯。
一步、两步、三步……
无得连走七步,已行至楼梯中间位置,而贺兰乌娅却是不曾回头,而是挑了一张靠近门口的座位,入座低头沉思。
无得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继续迈步前进。
当他走出第十四步,只差一步便要来到二层楼时,他那只前脚却忽地停在半空。
“在动手之前……能不能先回答贫僧一个问题?”
无得缓缓撩起双袖,又以同样缓慢的语速说道:“你……或者说你们是怎么认出贫僧的?”
此言一出,楼下的江湖客与脚夫同时视线上移,十三双饱含杀意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瞪着上方的无得。
无得却是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是斜眼看向那挡住客栈唯一出入口的女子。
迎着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贺兰乌娅也跟着笑了起来:“大师如今的打扮可不是一个僧人。”
无得点头道:“的确不是。”
贺兰乌娅道:“那么大师为什么不愿多看我一眼?”
无得登时语塞——但凡是个正常的男人,见到贺兰乌娅这样的女人都难免忍不住要多看几眼的。
可无得为了表现淡然,却将她当成了宛如空气的存在。
他幽幽叹了口气:“仅凭这一点,好像还不足以令你怀疑我的身份……难道我就不能是一个不正常的男人?”
“大师莫不是忘了一件事?”
贺兰乌娅格格笑道:“师爷在大魏潜伏多年,早已将大魏朝堂上下人员的模样与家底查的一清二楚,难道还不知自己这位师弟是何模样?
大师可以通过夏逸与傅潇得知我的相貌,难道我就不可以通过师爷知道凛夜各人的模样?”
无得无言以对,只觉得自己就是一头驴,一头活该被人打脸的蠢驴。
只听“啪”地一声响,他竟是真的掴了自己一掌!
贺兰乌娅失笑道:“大师何必如此呢?我只是识破了大师的身份,又没说要对大师动手,是不是?”
无得挑眉道:“哦?你愿意当作从未见过贫僧么?”
贺兰乌娅摇头道:“这倒是不成,见了就是见了,没见就是没见。”
无得道:“所以?”
“所以我想和大师做一笔交易。”
贺兰乌娅悠然为自己倒上一杯茶,和颜道:“我虽不知大师因何来到此地,但是想来必有所图……只要大师愿意随我回邺城面见大单于,道出心中计划,我保证这一路上必然以礼相待。”
无得道:“假如贫僧拒绝你呢?”
贺兰乌娅笑意不减:“大师无法拒绝我的,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才能拒绝我的提案。”
无得道:“这个人就是大单于?”
贺兰乌娅道:“除了大单于,任何拒绝我的人都不会有太好的下场,我相信大师绝不会想要自己沦落到那种下场的。”
无得不说话了。
这一刻,他简直后悔到了极点。
他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加入“凛夜”,也后悔自己没有严辞拒绝参与此次斩首计划。
同时,他又感到无比庆幸。
他庆幸夏逸肚中的酒虫将这酒鬼带去了城北,要不然夏逸必然要与他一同暴露。
他还庆幸自己方才与掌柜说了自己只要一间客房,要不然贺兰乌娅必会因此猜到他还有同伴随行。
无得叹了好长好长一口气。
这口气,可叹的真是无奈。
自从加入“凛夜”之后,无得发现自己叹气的次数比自己前半生加起来还要多。
今日尤其多。
——我实在应该把法号改作无奈的……
——狐祖宗……你可千万千万、千万千万莫要此时赶来。
一番感慨之后,无得那只悬空已久的前脚终于落在了二层楼的地板上。
“你已答过我的问题……接下来是不是该动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