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引经典动议都北京 绳贪衍整治旧纨绔(1)(1 / 1)

武英殿 钟月玄晖 1401 字 3天前

雄伟壮观、庄严肃穆的奉天大殿。三跪九叩的朝贺大礼进行完毕,一片寂静。永乐高居于御座之上,扫视着左文右武两厢肃立的群臣和丹陛左右的皇太子、阁臣及锦衣卫,轻嗽一声,目视前方,朗朗道:“四方之事若无水旱饥馑等紧急要务,均待午朝时于武英殿面陈,今日,朕要宣布两件大事,第一件是各部堂官的任命,第二件是议定迁都北京之事……”

丹陛下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却没有人陈奏急务。金忠辞世,各部堂官们调整任命是顺理成章的事,只是这迁都,终于从人们的议论中拿上朝堂,还是出乎大家意料。永乐顿了顿,待私语声平息了,继续道,“大司马金公仙逝,朕痛悼不已,然今日大朝,诸位都在,大明王朝要蒸蒸日上,还要各位恪尽职守,勇于任事。故朕与吏部尚书蹇义、户部尚书夏原吉及内阁诸臣议定,兵部尚书方宾署理本部事宜;刑部尚书刘观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右都御史吴中任刑部尚书;刑部侍郎金纯挂衔礼部尚书;原礼部尚书赵羾挂衔兵部尚书,巡视塞外屯戍;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李庆任工部尚书;工部尚书宋礼另有重任。”

几个人出班齐唱,加上群臣的应答,嗓门,声音高亢:“今日是春分,意味着大地吐暖、万物复苏,想着百姓又要开始一年的忙碌,田间地头绿苗青青,人影绰绰,朕心中就充满希望,我大明就充满希望。

老臣们可能知道,当年太祖皇帝建都南京也是犹犹豫豫,总觉不自在,故曾派太子考察关中,着大臣勘察开封,还密旨给朕详绘北京山水。什么意思呢,太祖对定都南京心有疑虑啊!太子回来后不幸病逝,老年丧子,父皇很伤心,年纪也大了,事就搁下了,不得以而选择南京为京师,同时以龙兴之地及祖陵所在的凤阳为中都,作为陪都,实际上,终其一生也没有放下过迁都的念头。

朕起自北京,深悉燕地之山水风情,宜都之优,故朕想完成父皇的愿望,迁都北京。当然,这只是朕的打算,已由内阁及部分大臣议过。今日和盘托出,大朝会再议。列位臣所司不同,各有所长,尽可以各伸己见,尽所欲言,集思广益是朕之所衷。”

不计已往,从大明王朝建立那年算起,南京已有五十年的国都史了。虽然永乐初年升北平为北京,去年又故意把就要迁都的消息透露出去,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但今日的骤然提出,他还是担心大家接受不了,反对意见纷至沓来。因而在言语上他也颇费了一番心思。才有了方才要完成太祖宏愿的说法,结果,还是如其所料,心里开始焦躁起来。

当年首倡建北平为北京的李至刚呢?他要是在,一定第一个站出来,响应朕的倡议。可他受解缙一案牵连现仍关在狱中。礼部尚书吕震呢,这个平日把皇上说的每一个字都当成金口玉言的家伙哪去了,为甚不说话?他对朕的迁都意向不满意,抑或对任用金纯不满意?是啊!赵羾若不调任,礼部就有三位尚书了。他朝左班文臣里看了一眼,吕震正低着头似乎在琢磨什么。

吕震的确在琢磨什么!他才疏学浅却老谋深算。他看得出,迁都决不是件点头摇头的小事,也不是泰山封禅那样一次性歌功颂德的举动,它牵涉到大明后世子孙的福禄延续,牵涉到他是千古功臣或罪人,他看不准,不想出这个头。但让他最担心的还不是将来,而是现在,是皇上变卦或后任皇帝怪罪,谁第一个首肯,谁一定是最大的罪人,所以,他明知皇上要听赞同的话,却不肯出头,观观风向再说。

永乐的脸在慢慢拉长,梳理得漂亮的长髯在微微抖动,眼见就要沉不住气了。忽见夏原吉出班,方才踏实了些。

“太祖皇帝当年的确为都城一事寝食难安,而终未成行。”原吉拱手奏言,肯定永乐有关太祖皇帝宏愿的说法,但他绝不是一个阿谀奉迎的人,他是有他的考虑的。

“按说,江南为赋税重地,膏腴之野,尤其两宋以来,江南富庶远胜北方,柳永笔下之钱塘繁华绝非妄言。南地而都,禄米无需过劳转运,本该是件好事。但考金陵虽为六朝之都,皆是偏安一隅之邦,三国时吴国自不必言,两晋之东晋,南北朝时期之宋、齐、梁、陈,谁个不是半壁江山?故太祖皇帝一直为建都之事而焦虑,种种原因,终而未果。今陛下欲迁都北京,真是完成了太祖的一个宏愿。”

从经济上考虑,夏原吉并不愿意附从皇帝的迁都之举,他话中有话,已经隐含着江南富庶和北京建都粮米转运过于艰难的意思;但从大明王朝北疆防御的大局着眼,从历史考虑,从天道考虑,他又不能不赞成皇帝的做法。

有了夏原吉的开始,朝堂上才慢慢热闹起来。宋礼说:“谢陛下体臣七尺之躯,让李庆来工部任职。臣入主工部十几年,全国的名山大川走了不少,城镇也去了不少,山川风物的书更是读了不少,就觉得除了北京,再挑不出个能建都的地方。昔时,秦、汉、隋、唐建都于西安,是因八百里秦川富庶。留侯张良曾说过,关中左瓘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诸侯安定,河渭漕挽天下,西给京师。诸侯有变,顺流而下,足以委输。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也!

然时过境迁,今黄河中游、大江南北,千里沃野,近数百年来,已是鸡犬相闻于道,户织机杼,彩锦飞缎,故隋唐已于洛阳设东都,始有东移的趋势。赵宋干脆建都于开封。几朝之都,都在北方。但开封、洛阳常不免水患之灾,绝非上乘之选。辽、金、元三代胡主虽起自蛮荒沙漠,最后都相中了北京这块地方,辽于此设南京,金后来竟迁都于此,元世祖的大都城陛下已亲见。有人当年对太祖说‘燕地王气已尽’,实是谏阻迁都的一个托词。故臣以为,北京为‘王气’凝聚之地,都必北京,至于不选江南,原吉已说得很清楚了。”

有了两位重臣以不容置疑的理由说出了迁都北京的好处,永乐面露喜色,不住点头。顺着这个思路说下去,迁都北京就不再是他的想法,而是大明王朝经过数月酝酿、又于朝堂之上反复商度后朝廷的重大举措了。

此时,他踌躇满志,胸有成竹,不用再期盼谁说什么,而是把目光朝向远方,顺着中线,仿佛看到了巍峨的奉天门、甚至午门、端门、承天门、洪武门,连同承天门到洪武门间千步廊左右的官署衙门,这一切都在他的视线之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北京宫城的建设就依南京规制,要更加雄伟壮丽。

“臣以为,北京乃龙兴之地一点不假,”直到这时,吕震才开口,打断了皇帝迈越前朝的思绪。永乐鄙夷地看了一眼这个只强记不博闻、不敢担当的礼部尚书,却又无可奈何。就像人的阑尾,留之作用不大,切之还要经受一番痛苦。尽管他不学无术,举止可笑,但他是燕邸旧臣,对皇帝忠贞不二。

永乐的印象里,吕震似乎只记得礼部的职责是“请贺”,有人献驺虞他要贺;献麒麟他要贺;冬天的太液池结成的冰花似龙凤呈祥的楼阁形,他要贺;连贵州的大山里传出了所谓“三声万岁”的声音他还要贺;听从郎中周讷所言,劝皇帝学秦皇、汉武到泰山“封禅”,昭示空前绝后的功德。永乐对他毫不客气,屡次斥之为不辨是非,献谗进媚,但吕尚书脸皮很厚,不以为然,只当没有这回事,上朝下朝依然谈笑风生,似乎皇帝指责的不是他,而是和他毫不相干的人。然而,他的这种逆来顺受、承应百事的心态,只对皇帝一人;于同僚寸步不让;于属下,睚眦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