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乾元二十年的秋天,今年十岁。
宫里的人都叫我小圣孙。
大巽太子独孤羽是我父亲。
他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唯独在见到娘亲时,才会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
虽然,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一个沉睡的人自言自语。
国宗的寒窖里,躺着一个美人。
爹爹说,那便是我的娘亲。
小时候我不懂,娘亲为什么躺在冰冷的水晶棺里。
我问爹爹,“娘亲是死了吗?”
只有死人才躺在棺材里。
爹爹自欺欺人:“她会醒过来的。”
为得这句话,他一等就是十年。
等到皇祖母都劝他放弃了,可他还是十年如一日地来陪娘亲说话。
爹爹也常常带我去国宗。
其实,面对娘亲我也不知该说什么。
只是心里莫名的好奇,她,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能让爹爹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腊月说,娘亲死在了我出生的满月。
她比我大几岁,自小在王府长大,知道的事比我多。
她是个话痨,总爱讲些不着边际的故事,大多也都是从那些嘴不严的宫女口中听来的。
讲得多了,我也分辨不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腊月告诉我,娘妻死的时候,爹爹抹了脖子要殉情,国师好不容易才将他救回来。
皇祖母抱着襁褓中的我直哭,“独孤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情种?”
直到爹爹听见我的哭声,才有了活下去的意志。
很多人说,他是中了邪,迷了心窍。
可我知道,爹爹只是太爱娘亲。
爱到失去了理智,爱到没了自己。
爱到国师口中万中之一的机会,他都愿意用自己的血,去唤醒娘亲。
十年,他的血已经滋养了寒窖里满墙的蔷薇。
可娘亲却始终没能醒来。
那天,我看到爹爹又坐在娘亲的画像前发呆。
我跑过去,“爹爹,娘亲真的会醒吗?”
他摸了摸我的头,“会的,她那么爱你。”
“她爱我吗?”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那为什么当初要抛下我们?”
爹爹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她……有她的苦衷。”
我不明白,什么苦衷能让一个人抛夫弃子十年。
可看爹爹的样子,我又不敢再问。
只好陪他一起坐在画像前,默默地陪着他想娘亲。
画像上的娘亲很美,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
我常常想,如果娘亲能醒过来,那该多好。
我不想让爹爹一直伤心。
可我知道,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娘亲离我太遥远了。
远到我根本不认识她的声音,她的笑容。
唯一的念想,便是爹爹给娘亲草绘的那副画像。
听说,画画的颜料,是用血制成的。
以至于皇祖母每次见到我,都会从头到脚检查我的身体,问我:“熠儿,你没受伤吧?你爹有没有用你的血去作画。”
我只好难为情地扯回手,“皇祖母,爹爹怎么会呢?”
那时,我不明白皇祖母的顾虑。
直到后来听国师说,有种叫落颜的颜料,用血凝炼而成,可使生死白骨,阴阳转圜。
而我,是娘亲的至亲。
我的血,最有效用。
是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皇祖母都怕爹爹和我单独相处。
因为在皇祖母的眼中,爹爹偏执,疯狂,为了娘亲可以不顾一切。
哪怕是他,哪怕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