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卡斯佩尔的身影也完全被森林吞没了好一会儿,卡拉斯才谨慎地开口。
“所以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不行。”黑鸟回答,“我们现在是在借道,完全经不起被人发现的风险,所以你得有点耐心。”
“借道”
“是的,你没发现吗你的俗世凡躯依旧被束缚在铁血号上的那间特制囚室中,但你的心灵现在已经逃出生天了。”
“灵魂离开了肉体,所以我是……死了吗”
“没有。”黑鸟肯定地说,“你这样的存在是死不了的,卡拉斯提丰,我带你的灵体暂时离开,你的新肉体已经有人预先付过款了,因为这是契约的一部分,在银河的命运中,你有你的工作要做,如果你就这样被带去了普罗斯佩罗,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我们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契约的一部分。提丰心想,那这应该是怀言者们派来的。
“你是为怀言者的首席牧师工作的吗”他轻轻询问黑鸟。
虽然对方是只鸟,但是卡拉斯觉得自己从一只鸟的脸上看出了吃惊的神色,“啊啊……嗄……哦,对,我是说,是的,嗯,咳咳,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一股甜蜜的自得流过提丰的灵魂,“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推理。”他说,“我猜想他此刻是最可能作为盟友来帮助我的人,而你,明显是亚空间与灵魂之海的产物,否则你做不到这样带着我的灵魂完整地旅行。”
“你没有考虑过莫塔里安来救你或者他拜托我来救你的可能吗”
一层阴霾笼罩上卡拉斯苍白的脸庞,他缓缓摇头,“他不会求人的。尤其如果对方是怀言者们,他不可能求他们来救我。但我知道这并非他所愿,我只需要推动他一点点……还不是现在,我的战友,我的兄弟,我的这位同志尚且还离能够理解我与我正在做的事情的重要性这一目标稍微差一点点,但我毫不怀疑,假如他愿意全盘接受自己,理解发掘自己的本质的话,他一定也可以做到与你现在正在做的相同的事情,或许……不,他绝对会做得更好。”
“哦。”黑鸟点点头,“这你倒也没说错。”
“既然我的灵魂已经脱险,新的躯壳也准备完毕,你不带我走吗我们还在等什么”
“我们必须要等卡斯佩尔这儿完事儿才能走。”黑鸟说,“铁血号囚室本身的防御在这个时间也算是顶级的谨慎了,但卡斯佩尔的灵魂房间上被开过一道为了让施术者方便进出的暗门,而他们现在因为要借助卡斯佩尔反复观测一则预言,所以他们也没法关上它。这扇门不存在于任何物质和现实世界中,所以它还能让我们借道使用一下,等卡斯佩尔完成了他的工作,这扇门也就会被彻底封死了。我们要借助的就是他完成的时候溜到那儿过去,神不知鬼不觉。”
“那他们多久能完事儿”
“很快。”黑鸟非常有把握地说,“等到所有的狼都出现之后。你就跟着我走。”
一阵激烈的搏斗声远远地传来,伴随着它的还有远处树丛的晃动、四处飘散的落叶与朽灰。突然有什么大型的野兽发出一记尖利短促的嚎叫,紧接着是充满兽性攻击的低沉咆哮,最后是一声混杂着喉音的人类痛呼。
那是欧瑟雷尔的声音。
这诡异的森林中确实有东西,它攻击了符文牧师并让他受伤了。
提丰的手掌张开又握紧,他现在被剥出了他的甲胄外,只着一条裤衩,手里没有武器,这让他有些下意识地感到不舒服。
但黑鸟说过这里是心灵的世界,那或许……
卡拉斯动了动手腕,又动了动,就像是在过去的巴巴鲁斯反抗军那时候一样,他想象着。
最后,一片薄薄的、粗糙但锋锐的金属如过去一千次那样落进了他的掌心,他握住自己熟悉的匕首,感到一阵心安。
黑鸟盯着匕首看了眼,又很快转过头去。
突然三十英尺处一团灰色的藤蔓与下层灌木剧烈地抖动起来,接着随着急促的喘息,刚刚跑出去的吟游诗人又从里面冲了出来。
卡斯佩尔的额头现在满是汗水,恐惧明晃晃地写在他的眼睛里,他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自己,朝着另一个方向,在巨大肿胀的树干后隐藏着自己的身形。
他朝树后探出头,接着卡拉斯看到吟游诗人的身体立即僵硬起来。
那后面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但卡拉斯只能看到比阴影更加浓重的尾巴在半层楼高的位置甩动了一下,接着就消失了。
随后他看到卡斯佩尔蹑手蹑脚地跑过去,从树干后拖出来一个受了重伤、穿着红色皮甲、有着烈火般红发红胡须的太空野狼,从灵光上来看,这应该也是一个符文牧师。
他们悄声交谈了几句,接着在这块小小空地的边缘,又出现了第三名野狼的符文牧师,这一个同样头戴面具,身穿皮甲,只是他面具后有一头极为好认的雪白长发。那名红发的符文牧师立即试图撑起身体似乎要警告些什么,而卡斯佩尔微微弓下身子,握着斧子似乎要守卫在重伤的红发牧师身前。
“这儿可真热闹啊,”提丰咕哝道,“这块小小的灵魂之地都塞进三名符文牧师的灵魂了,这个卡斯佩尔我看的确有些不俗的灵能潜质,竟然能容纳我们五个灵能者的思想在自己的灵魂中,还能保持灵魂如此的稳定性,难怪他会选中他作为施行这场反间计的主要特工。”
黑鸟这次仿佛没听到他的咕哝一样,只是密切关注着野狼们的交谈进度。
“小心。”它悄声说,“他们打斗的时候发生任何事情你都不要离开我的影子。”
“野狼也会内斗……吗……等下,那是什么!”
就在他们和对方都在交谈的当口,卡斯佩尔面对着新出现的白发符文牧师,而被吟游诗人守护在身后的红发野狼——不,那已经开始不是野狼了,皮肤与肌肉被撕裂,骨骼与韧带被拉长扭转,内脏几乎整个重新排列了位置,热气腾腾的不可能的转变在眨眼之间就完成了,它的个头至少有阿斯塔特的两倍大小,朦胧中它的津液从长长的獠牙上滴落到卡斯佩尔肩头。
吟游诗人没有回头,扭腰拼死劈出一斧,接着就地一滚,滚出了白发的野狼与那可怕怪物的交战圈。
血液、碎肉、皮革碎片、漫天飞舞的毛发与地面的灰尘落叶一起泼洒在整个林间空地上,原始粗蛮的打斗一时如此激烈,有那么两秒钟,白发的野狼看起来甚至有些胜利的征兆,但接下来那头怪物就用绝对的力量撕扯了符文牧师的四肢与胸腹,将他打落在地,随后,它将那阴影般的形体中长长的吻部与獠牙转向一旁的卡斯佩尔。
“就快结束了。”黑鸟突然说,“当我说跑的时候你要立即跟着我跑起来,不要被任何人发现今天你从另一个人开启的那扇门里通过。”
随着一声等离子手枪射击的动静与那头狼怪很符合物理定律地被第二枪击飞、击碎了树干并滑落下来,在一片激起的孢子云与尘土中逐渐恢复红发的人形,欧瑟雷尔浑身浴血、摇摇晃晃地出现在空地边缘。
卡斯佩尔的梦境边缘开始从遥远的地方碎裂。
卡拉斯提丰朝着逐渐开启的暗门奔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