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阿娘被捆着,跪在高台上,身后插着斩首的令牌,
她们互相望着,阿娘泪如雨下,她又何尝不是,
那一道银光好像砍在了她身上,将她的魂魄砍成了两半,
阿娘的头滚到了她面前,银光落下前,她明明看见了阿娘的唇在动,
她一定是想和她说些什么的罢,
是要她报仇吗,是要她去找罪魁祸首,为宋家一百多口人报仇吗?
她记不清了,
耳边尽是木头燃烧的噼啪声,烟熏火燎,
最后一次抚摸阿娘的小像,轻轻的,指间是竭尽全力的温柔,就像阿娘抚摸她的脸颊一样,
她听见外面有人在哭喊,
声音尖利,带着凄厉的绝望,
是那个小傻子的声音,她尖叫着,
“大家来救你了!坚持住啊!”
“水来了,不要死,水来了,坚持住啊!”
“不要死,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啊!”
那个日头高升的中午,砍刀落下前,她的母亲涕泗满面,嘴唇蠕动了一下,
啊,
她想起来了,
阿娘说的是,
絮儿,活下去。
絮儿,活下去。
“娘…”
“娘啊…”
她抚摸着小像,眼泪在地上聚成了一汪,深深吸进一口气,火舌像舔进了嗓子里,肺里,烧得她痛不欲生,
那口气憋在喉头,她紧紧闭上眼,释放出最后的气力,
厉声高喊,
“娘啊———————”
…
“呼——”
“呼——”
酒酿再一次在深夜惊醒,她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一身冷汗,
抹开贴着脸颊的湿发,摸黑下床点上了蜡烛,
窗外锣声敲了三下,是三更天了。
床上的男人跟着起了,声音带着责备,“怎么又不穿鞋乱跑。”
她很快回了床,钻进男人怀里,
“我又梦见她了。”
“嗯。”
男人用手臂环住她,环住,抱紧,贴得不留一丝缝隙。
酒酿脸埋进他怀里,声音瓮声瓮气,
“她穿着春天的衣裳,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穿的那件浅翠色长裙,头上只有一支玉兰花簪,笑吟吟地看着我。”
“她说她要走了,她找到阿娘了,要和阿娘一起转世…”
“转世了,也就安宁了。”男人说,
“转世了,就不会再入梦来看我了…”
“我以为你是恨她的?”
酒酿摇了摇头,蹭在秦意心口,蹭得他一颗心酥麻柔软,
“我不知道…”酒酿说,“我不知道对她是什么样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