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李照京平时豪放不羁又经常看着公案喝酒,但做起事来雷厉风行,组织人员行动高效有序,等池不群返回天衙寺,李照京已经带着后一队提骑把与冯正昆有牵连的人尽数揪出,两排在朝官员整整齐齐跪在天衙寺正堂前,个个浑身发抖满脸惊恐迷茫,不安瞅着四周,不明白这个极隐秘的交易是从哪里走漏的风声。
起初其中几位官大的抵死不承认,傲慢指责天衙寺无凭无据抓人、诋毁朝廷命官,回去必要一本奏折参上宝殿,让全寺跟着倒霉,周围几个官小几级的听到有上级发话,跟着在下面起哄要求放人。李照京、池不群还有寺内其他几位经验丰富的官员看着一帮咋呼的犯人不作话,等他们喊够了才将镶金鼻烟壶和冯正昆的尸体摆在他们面前,众位官员立马闭了嘴,震惊瞪着眼前的证据,几位离尸体近的官员瞧见从五官中伸出的、尚在蠕动的瑰芦残余蕊丝,连连退向后方开始不住干呕。池不群见众人闭嘴瞪着冯正昆的遗体,脸上尽是不解和惊异,对他们解释道:“冯正昆死于一种名为瑰芦的食人植物,相传这种植物吸食生物血液后会结出类似果实的种子,误食者会成为种子的寄生地,种子一旦长大就会吸干人体血液从体内生出。诸位大人都是食用过瑰芦种子之人,看到将来下场现在有何感想?”
听到这番话,几个胆小的当场吓尿了裤子,死都没想到自己花大价钱买来的神仙果实竟是人血凝结成的,还随时会要了自己的命,顷刻间正堂里哭声大作,牵连官员纷纷以头抢地,一个个老实交代牵连其中的详情,求池不群告知他们如何将体内种子取出,就算死也不要死成冯正昆那副扭曲难看的样子。
李照京暂将众人关押在刑牢死囚处,因涉案人数之多、官职又不一,连夜赶出加急奏折送达朝庭,请天子做最后定夺,还不忘在其中提了几句幻术。冯正昆一案震惊朝野,牵出当朝二品至七品不等的数位官员,皇帝龙颜大震,命天衙寺、刑部和宪台共议此案,三司审判后判涉案人员死刑,翌日押送刑场斩首,而后焚尸防止体内瑰芦生长,以儆效尤;同时称赞天衙寺为匡扶社稷之地、严守律法之本,奖赏寺里白银三百两,这下李照京心里另一块石头落了地,池不群的借条终于有钱填补。
全寺人受到皇旨嘉奖,走哪脸上都洋溢着得意笑容,池不群心中却十分不悦,有两件事压在心底。一是天衙寺的提骑挖冯正昆收受的贿赂钱财时,并未发现之前自己所见的“黑衣斗篷人”,废墟底下除了那一堆旅客的尸体再无其他可疑尸体和活人迹象,似乎真正的幕后操作者压根没在大宅中出现过,抓了这么长时间的犯人,第一次让对方不留一丝痕迹逃走,心中颇为恼火;二是虽查出神秘图案的相关信息,但线索还是寥寥甚少,主犯冯正昆未来得及说出便当场暴毙,抓回来的涉案官员对内情又是一问三不知,江湖上也听不到任何有关吡摩天的风声。
调查的线索像断了线的风筝,不知再从何抓住头绪。
虽然奏折中那几句“幻术需加以管束”又被皇帝忽略掉,但整饬朝中风气也算意外收获,生活很快归于平静,天衙寺众人又回到每天巡视、录案、探查、捉贼的循环日常。池不群将姜鱼带在脸上的猫头鹰面具放在休息房内桌案的一角,偶尔抬头扫几眼,又能想起那张几分高傲又几分俏皮的脸。
“小鱼儿现在在干什么呢?”
姜鱼打了大大一个喷嚏,一吸鼻子掖紧身上衣服。
和池不群分道扬镳已经过了几个月,身上的毒早就解的干干净净,在皇城被捉露了脸肯定不能回去,天气也开始转冷,姜鱼干脆南下溜到楚州,在温暖水乡吃吃喝喝玩玩闹闹,一晃又过去半个月。
某日阳光甚好,池不群从外巡视归来,还没踏进大门,就见贺年丧着个脸迎面跑过来,一把抓住自己胳膊开始哭哭啼啼,招来街上过路人的好奇眼光。池不群有些尴尬道:“我们进寺再说。”
贺年囔着鼻子点了点头,两人进到少卿的办公房,贺年又恢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状态,死拽着池不群央求道:“池不群你一定要帮我啊!我只想到你了!看在咱们同批人的面子上你一定要帮我啊!”
池不群道:“你先冷静一下,说说究竟发生何事?”
贺年止住哭声冷静半天,一抽一顿讲出事情来由。他有个住在楚州的姑母,姑母的女儿三年前生了一个大胖女娃娃,模样可爱家里人很是喜欢,百般呵护千般疼爱不忍她受一点磕碰,然前几日姑母女儿带孩子外出,回来人神情恍惚,坐在地上口中一直说“孩子不见了”“孩子当着她的面不见了”,无缘无故得了疯病看见谁都说这两句,夫家也扔下她不管。家里人对一个疯子也没辙,问不出所以然只得暂时将她关在房中,可姑母女儿一有机会就屡次逃走,边跑嘴里边念叨孩子不见了。家中人想到请人来调查此事,又怕当地县堂的人只会囫囵定案,便想起在天衙寺当差的贺年,去找自己父亲商量这事,贺父一听就写了家书让儿子过来探查原因。贺年接到信件心中疯狂飙泪,自己在天衙寺不假,可他不擅推理也不擅捕捉细节,根本不是查案的料,这个主簿位置还是别人作保任职的,无奈之下想到池不群,去求他接手此事。
“池不群你一定要帮我啊!我当主簿的事情都没敢向家里人说啊!”贺年鼻涕带眼泪几乎要蹭到池不群身上,池不群保持笑容安慰人,不着痕迹拉开两人距离,他大致知道对方为什么嚎成这般模样。贺年是因为官府背景进入天衙寺,而这背景来源就是他的爹是襄州刺史,家中贺年是独子,贺父自然对儿子期望有加,希望他担任寺丞、寺正一类跟提点刑狱有关的职位,而不是整天泡在房间中和陈年卷轴打交道,然贺年很巧妙的避开父亲所有的期望,在天衙寺抄录间里发光发热。
对方死抓衣袖,泪眼汪汪等着答复,池不群暗叹一口气想了片刻点头答应,一来看在贺年和自己为寺内同僚的情面,也在冯正昆案件中提供重要知识;二来也借此打听姜鱼动向。便向长卿提出外出请求。
近来寺内回报的大多是鸡毛蒜皮的坊间纠纷,或者手脚不干净的小贼,暂无棘手疑难案件,李照京痛快准了两人的外出请求,池不群和贺年打点好行囊,启程前往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