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雅希尔抱着完全清醒的儿子,站在留里克身边呢喃道:“果然,你打算把石棺掀开?”
“本来此事不在计划内。我们已经在亚琛,这里完全荒废,看来……我们得给查理曼挪一个新的安息场所了。”
“我早就知道这个人。他曾击败了阿瓦尔人,如果当初是我们面对他……也一定会战败吧。”
“我们?你是说佩切涅格?”
“对。”
“面对全胜时期的查理曼,罗斯也要有苦战要打。”留里克耸耸肩:“可惜他的后裔一个赛一个的愚蠢,否则也不会给罗斯扩张的机会。走吧!”他拍拍爱妾的肩膀,“我们去见见世面。希望你不要对一堆骨头畏惧。”
“算了吧。”贝雅希尔撅起小嘴:“我可是战士。只可惜,以我女人的身份难以成为你可用的大将。”她其实话里有话,所谓自己身体彻底恢复,孩子也满岁断奶,就怕国王命令自己再生育第三个孩子,作为宠妾的自己可没有拒绝的权力。
“你已经很好了。等到明年春季,梅斯塔夫也满一周岁。到了那个时候我许可你上马再战,但愿你的身体还能经受住骑马颠簸。”
就这样,留里克带着精干部下气势汹汹走向亚琛的圣母大教堂。
一批战士站在门口守卫,他带领肩扛长柄斧的战士不费力气就闯入教堂的宣礼庭。
厚重大门被轻易推开,因为抖落了灰尘,先进入的战士一阵咳嗽。他们本以为会遇到活人,看到的却是散乱的物件残骸,以及一些被灰尘覆盖的骸骨——可见两年多的时间此地都无人光顾。
大教堂空旷而安静,宣礼堂里的圣母雕塑满是灰尘,墙角处满是蜘蛛网,皮靴踩在石地板都能落下浅浅脚印,它恍若墓穴。
圣母堂的一角就是帕拉丁小教堂,小教堂内部据说有一面金色大门,里面就是圣墓。
“继续走。算了,还是跟我走吧!”
留里克领衔行动,他仿佛完全知道路一般,径直就走入了小教堂,然后一面扎眼的金色大门横亘在众人面前。见得它的存在,大家的眼神好像在发光。
扛着长柄斧的战士焦躁地问到:“大王,我怎么觉得整个门都是用黄金打造的?不如我们连门也拆了,运回都城?”
留里克的怒气一下子起来,他也不好对部下发作,只要讽刺道:“用坟墓的大门做自己的家门?这是嫌自己生命太长了。”
“对不起,是我无知。”
“那就闭嘴吧。倒是这门……”留里克捏起下巴的金色胡须若有所思:“给了我灵感。我们可以自己熔炼金子,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拓印金箔,给木门做成金色。”
如果真有纯金打造的门,枢机应该受不了大门自重。如果是部分纯金,两年前的蓝狐就把大门砸毁抠走金子。
大门紧闭好似上锁,正当战士为拜托尴尬打算自告奋勇砸门时,留里克呵止所有人的焦躁。
他亲自走上前,双手扶着木门,只是奋力一推,突然大量灰尘落下,合页的大门竟然推开了。
“啊?原来当初蓝狐没有锁门呐?”
更令留里克惊喜的是,合辙圣墓根本不是与外界隔绝。墙壁一面有多座小窗,阳光直接透射进来,现在正值中午,圣墓内部整体是明亮的,就是所有窗户面对东方,傍晚十分这里会首先变得晦暗。
圣墓内部的核心就是一座满是花纹的石棺,室内还有一些随葬品,它们都是一些大型雕塑,想到蓝狐当初进贡的青铜鹰,那东西不算大所以可以拿走,再看剩下的是真的搬不走啊。
一想到青铜鹰,留里克环顾石棺四周,的确发现了一些破损痕迹,只怕有一根破碎的石柱原本就是青铜鹰的基座。
最吸睛的当然还是圣墓核心的石棺,留里克深吸一口气,带着兄弟们围了上去。
一双大手扣在石棺顶盖,留里克镇定地抚摸上面的雕刻纹饰,自己终于与查理曼本人相遇——以入侵者的姿态面对曾经的欧洲征服者。
他心情澎湃,不禁低声慨叹:“终于见面了。五十年前你征服了欧洲,五十年后你的王国分崩离析了。现在是我的时代,罗斯人的时代。”
再多的慨叹都没有意义,留里克此来不是和无法说话的查理曼交心的,后者早已是骸骨,灵魂早已去了天堂,无论是苛责还是赞誉都不可能回应,就连遗骨也成了被摆布的对象。
留里克果断命令:“拿出你们准备好的工具,开棺!”
北欧世界里确实鄙夷挖坟者,那些土葬坟墓往往埋着一些值钱遗物,各部族对挖坟者的手段就是抓获处决。
法理上罗斯出身自瑞典,而瑞典和丹麦也出自一家。
当查理曼的铁蹄横扫萨克森,直至踏足日德兰半岛,战败的丹麦大酋长高德弗雷只能认怂。在这个问题上查理曼不是针对谁,而是认定所有信仰北方诸神的北方人都是垃圾。
也许年轻时的查理曼也是心性善良的王子,然而萨克森人与法兰克的战争已经演变成民众互杀,南方巴斯克人则是靠偷袭差点要了查理的命。查理曼选择以暴制暴,似乎所有问题之所以还没有解决,说明杀得还不够多。
法兰克军队过去不可能伤及罗斯分毫,反倒是罗斯对法兰克的强大的概念,都来自查理曼对丹麦的践踏,未曾谋面就心生敬畏。当铁蹄踩过来,法兰克骑兵才不会因为对象是罗斯人或是瑞典人就手下留情,定然是归类为丹麦人直接无情踩死。
留里克的部下对开馆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他们奢望能看到一具完整骸骨,还有丰富的随葬品。
唯有留里克,行将开关之际,他突然萌生了一点退意。“真不知后人该如何评价我今天的作为。”
铁撬棍已经砸了进去,手持长柄斧的战士奋力挥动,厚重石棺盖移位了。撬棍奋力将棺盖抬起来,准备好的圆棍插进棺盖下,靠着圆滚滚动,厚重棺盖轰然掉地,力量之大直接断裂。
然而,映入眼帘的又是一尊木棺。
“第二层棺材?到底是几层?”留里克吃惊地嘟囔一句,咬咬牙继续命令部下开馆。
最先处理的是椁,内部的才是棺,本以为再撬开木棺盖就能看到墓主人,岂料里面是第三层棺材。查理曼是按照教会礼仪安详在三重棺材里,象征着圣三位一体。
突然一个念头浮于脑海,留里克注意到棺椁已经是三层了,怕是圣墓特别坚固,密封做得也很好,以至于墓主人经过三十年了还是完好的。
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继续命令开棺。
这一次,再也没有令人失望。
没有任何异味,如果有就只是一些腐朽的气息。
最后的木棺盖打开了,一具骸骨以极为平静的姿势平躺着。颅骨眼窝深凹,头部有一顶锈蚀的王冠,仔细看,王冠周围还有一些灰白的毛发,它岂不是查理曼的圣遗物?
死者身上的衣服已经腐朽成了碎片,骨骼结构非常完整,而且仅从感官而言,可以确定查理曼生前必定很高大。
除却墓主人的遗骸,留里克一眼看到一只贵重的随葬品——一把金剑。
留里克伸手就把那金剑取来。
剑鞘好似是纯金的,亦或是金镶银,剑柄大概也是同样材料。在部下羡慕的目光中,留里克绷着脸尝试拔剑,岂料一时竟拔不出来,他废了好大劲才把剑拔出了,接着看到好端端的铁剑已经锈蚀得非常严重了。该说不说,它就是证明查理曼身份的一大信物吧。
时隔整整三十年,安息已久的查理曼终于重见天日。
可悲的是,整个亚琛城竟然只有极个别于利希高伯国的“哨兵”待在城中角落,曾经熙熙攘攘的城市完全被战争破坏,大教堂里教士全体失踪,只有一些散落的骸骨留于大殿里。
查理曼的圣墓无人看管,似乎他已经如凯撒、屋大维、克洛维、查理马特彻底成为历史人物。他的后裔们持续内战已经十三年了,战争还会持续到第十四年,他们互相杀对方全族,即忘记自己的血统,也不在乎查理曼的荣光,就留着“罗马皇帝”的骸骨静静躺在已经死寂的亚琛。
是时候给查理曼挪个位置,只是得交给一些懂得珍重的家伙看管着。
事已至此,留里克也打算把圣骸卖个好价钱。至于买家,还没有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