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坟包占着最好的黏土层,不挖掉,砖厂就出不了好砖!这是科学!”
“科学个屁!”
张大爷抄起旱烟袋砸在桌上,烟锅子迸出火星。
“你咋不把你家祖坟挖了盖楼?”
会场里顿时炸开了锅,老人们拍桌子的拍桌子,骂街的骂街,几个年轻媳妇赶紧抱住哭闹的孩子。
刘厂长连忙起身想劝架,却被宋主任轻轻拉住,只见对方眼里闪过复杂的光,不知是赞同还是忧虑。
赵书卓看着眼前沸腾的人群,忽然觉得嗓子发苦。
他想起三年前自己刚当上生产队大队长时,在大会上发誓“要让乡亲们吃上白面馍”。
如今馍没吃上,却先成了“挖坟的恶人”。
他捏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散会!厂址不变,十五以后动工!”
说完便抓起图纸冲出门去,身后传来黄大爷的怒吼:
“你要敢动土,我就躺在推土机底下!”
王建国慌忙摆手,手掌在夕阳下晃成一片模糊的影子,仿佛要拂去老人们眼底的忧虑。
他向前迈了两步,鞋尖碾碎了晒谷场上的几粒草籽,清了清嗓子时,声音里多了几分刻意的柔和:
“爷爷奶奶们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嘛。”
他的目光扫过黄大爷紧绷的眉头、程老太太泛红的眼角,忽然蹲下身,像哄自家孙辈似的放低了姿态。
“砖厂选址确实定在西山坡,”
他从裤兜里掏出个牛皮本,翻到夹着野菊花的那页。
“但大伙看这规划图——”
铅笔勾勒的线条间,几座坟包被用红圈圈住,周围留出大片空地。
“动工前,我们会找风水先生看块好地,把老少爷们的坟一个个起出来。”
他的手指划过图纸上的“新陵园”标记。
“村东头的月牙湾知道吧?那儿背山面水,开春能看见野花开,秋天能听见松涛响,比西山坡的荒草窝强十倍。”
程老太太捏着围裙角的手松了松,小声问:
“能找着人不?好些坟头都没记号。”
王建国连忙点头,从本里抽出张泛黄的纸:
“这是老支书当年记的名册,三十七个逃荒的、十二个垦荒队的,名字都在这上头。”
“实在找不着碑的,俺们就用青砖刻上‘北大荒开拓者之墓’,排成整齐的碑林。”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掏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半块怀表和几枚生锈的奖章。
“这些老物件,到时候都摆在陵园的纪念亭里,让后人知道咱这儿的地是咋开出来的。”
黄大爷的拐杖不再戳地,却依然绷着脸:
“起坟动土是大事,得挑良辰吉日,不能委屈了故人。”
王建国重重拍了下胸脯:
“这事俺都想好了!请镇上的阴阳先生主持迁坟仪式,该烧的纸钱一张不少,该洒的米酒一滴不省。”
“等新坟立好了,俺带着厂里的年轻人轮流守夜,不让野狗惊了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