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一间酒家里,两个人正压低声音,交谈着什么。
段书瑞将头顶的斗笠拉下来,遮住日光,低声说道:“你说的这个法子……可行吗?”
宁远也做了一番乔装打扮,他用黑泥将脸涂得黢黑,在下巴上贴了一撮胡须,整个人比实际年龄老了二十岁。他比段书瑞还要谨慎,直接用筷子沾着酒在桌子上写下“可行”二字,然后飞速地抹掉。
段书瑞看着他,眼底蕴出一抹笑意,脑海中出现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不知他今年多大?他看上去和瑾风那孩子差不多大,也不知道瑾风现下如何了……”
“前辈,现在科举之路几乎被当朝权贵、世家大族垄断,您说,我们这些寒门学子还有出路吗?”宁远死死盯住他,白色的眼球爬上几抹狰狞的血丝。
段书瑞有些哑口无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能不伤了眼前这位年轻人的心。晚唐时期,科举入仕成了富家子弟的阳关道,寒门子弟的独木桥。
他沉吟许久,说道:“谁说你们没有出路?上山采药都有好几条路线,难不成你们脚下只有这一条路?”
“那若是别人挡了我们的路呢?我们就只能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吗?”宁远颤声道。
“没有让你忍气吞声,只是过刚易折,你需要懂得‘韬光养晦’的道理。”段书瑞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我不能阻止你锐意进取的决心,但我希望你能活着。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有无限的可能。”
宁远抬起头,看到他目光中的诚恳,将涌到眼角的泪花憋了回去,吸了吸鼻子,“嗯。”
“好了,就按我们原定的计划来吧,引导民间舆论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段书瑞将衣领往上拉了拉,遮住下半张脸,“记住,一定不要走漏了风声。”
宁远向他重重一点头,后者在桌上放下几枚酒钱,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快步离开了。
一月后,长安城中。
路边的一个馄饨摊上,几个打着赤膊的汉子正吸溜着馄饨,时不时交谈两句。
“哎,你们听说了吗?”一个男子说道,“如今在朝中为官的半数以上都是世家子弟,我看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孩子,是永无出头之日啰!”
“哎,说的是啊!”一个年纪稍长的大伯抹了一把嘴皮子,说道,“我那不成器的孙子昨儿个逃学,被他亲爹逮住了,按在板凳上痛扁了一顿!你们猜,我是怎么和他爹说的?”
众人从碗里抬头,齐刷刷地看着他。
“我是这么说的。”大伯故弄玄虚地清了清嗓子,说道,“咱们家就这一根独苗苗,被你打坏了可怎么办?孩子能读书就读,读不下去就拉倒呗!大不了以后去学一门手艺活儿,只要饿不死自个儿就成!”
“哎哎,说的也是啊!”
“是啊,咱们老百姓哪能管得了这么多,只要头顶有瓦,米缸里有粮,那不就成了嘛!”
最先说话的男子见自己的话没有引起轰动,忙住口不言。他稀里呼噜地吃完碗里的馄饨,起身离开了。
县衙里,两个老人正跪在地上。
“青天大老爷,草民家穷得快揭不开锅了,您行行好,为我们减轻一点税收吧!”
“我们家两个儿子,一个感染肺痨死了,一个被强制征兵了,如今家里只剩下我们老两口,哪里有精力去耕种田地,收获粮食啊!”
“规矩就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京兆尹呵斥道,“没有人手,你们不知道协同乡邻,大家一起收割粮食吗?”